谁家的牡丹灯笼

绿窗发表于2015年06月27日23:03:24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牡丹 灯笼 散文美文 绿窗

牡丹开疯了。看花去,快乐是大事。看花比读书重要,比吃酒重要。很多人因着同样的原因出发了。

我素白而去,再艳能艳过牡丹?缓缓行人,花间来去,留下千百影像,果真“其民依依,其行迟迟,其意好好。”亦看到“我家有枝好牡丹,梁兄你要摘也不难”那样的娇憨。我欲讨枝花戴,而花先行讨了我去。

怎么这么艳,它的祖先一定受到了逼迫。要生存,要繁衍,要借助昆虫授粉,必须生出好看的容颜好吃的蜜,令蜂们扎进怀里摸爬滚打。开出那么大一捧来,得需要累积多少营养费多少力气。花朵后面做足了功夫,它开是为了它的事业,与人何干,人凭空受了恩惠,自当感激,见花如佛。

我看牡丹,也看到牡丹旁边瘦弱的苦菜花;看繁茂的树下孩童卧草嬉戏,也看到一棵树被纷扰的毛虫网住挣扎,一只掉在半空的毛虫,拽着一根细丝,弓身奋力攀登。没有虫会拉它一把,它的死活不干它们事,这是动物界的缺陷。我也知道自己的局限,只看到遍野的草色,而在麻雀的眼里,它依靠紫外光,远远地看清落叶堆里隐藏的青虫。我对这些本地的鸟雀充满敬意。它没有粮仓暖屋,它过了北方严冬,它了不起。

我开不成牡丹,但我可以有牡丹之心。我不成一只鸟,我希望有鸟的明眸。我成不了诗人,但我懂得触摸诗魂。

五月,怀念周梦蝶。台北,武昌街,谁家的牡丹灯笼落了,再没人想起。海子那么热闹,他那么落寞,我很不平,海子是现象,他该是文化。但或许是好的,摆了二十多年文学书摊,一直穿长袍的枯瘦老人,“直到高寒最处仍不肯结冰的一滴水”,终于结成晶莹,照见心,禅。他与家人相隔两岸,一生落寞。94岁,我惊诧先生长寿,但几月一首短章,几年一组长诗,先生应该更长寿下去。

民国的老文人,写散文的废名,写诗的周梦蝶,人品文品及相貌,都古奇得了不得,扔下一段残枝断笺,就够后人抚摸一阵子了。坑坑洼洼一方水塘,青苔随雾气爬遍了夜色,“寒烟处,低徊明灭,谁家的牡丹灯笼?”

他的渴求那么少,一箪食,一瓢饮,几乎饮风含露,欲望薄成蝶翅,整个世界轻如翅粉,随时可绝尘而去。剩下一粒雪,给我们回眸,“乱云翻白,波涛千起。”老坟萧萧,他还做过守墓人,星空夜下,与一具具白骨对酒。他善以影子做弓,拉得满满,不肯轻易射出,直到疼得刺骨。他慢慢地开,红一点点透出来,终于红成一挂牡丹灯笼。

我盯着牡丹,喝一口酒,读一首周梦蝶的诗。一枝是《孤独国》,一枝是《还魂草》。五月的夜,我希望能多几个人跟他说话,希望他执著大红的牡丹灯笼穿过武昌街,涉水,回家。

明钱塘文士瞿佑写过《牡丹灯笼》:夜深人静,见一丫环,手提牡丹灯笼,后随一美人。秀才乔生留美人共宿,邻人则“见一粉桩骷髅和乔生并坐。”后乔生死在美人灵枢旁,云阴月黑,辄见生与女携手同行。剧本传到日本,变成上野新三郎与名门大小姐阿露相恋,阿露辞世,侍女小米同行。新三郎大痛,重帘深闭,中元节晚上,突然传来木屐声,门外,阿露小米提着牡丹灯笼,盈盈而立。仍叫《牡丹灯笼》。

谁能料到,五月的裙角才提起,那么多看花看海的人兴奋地出发了,那么多人眼睁睁就在满月的水上,结伴去了天堂。六月的一场水劫,彻骨寒,我们打着无数灯笼,念动水诀,想要拉出他们。

那些家门口,都点起了牡丹灯笼,等浮云散去,明月照谁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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