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花开

因为花开得早，所以有人叫它迎春花，其实两种花区别还是挺大的，迎春花枝条青碧，呈垂瀑状，花儿贴着纤茎羞涩地开放。连翘的枝条像柔曼的水草，四处舒展、伸张，春来，褐色藤条上会挂满金色小铃铛，风掠过，花儿朵儿便开始嬉笑吵闹，在阳光下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连翘花色金黄，藤条中空，所以山里人都叫它“黄花筒”。一辈子朝夕相对，生死为伴，虽然隔着山、隔着岭，但站在自家院里或者坐在土炕上，望见对面圪梁上，连翘花开得灿若云锦时，那感觉就跟看见自家闺女一样，眼睛立即眯成一条缝，笑容在布满褶子的脸上堆出一朵大丽花，也就山里人知道，那种亲，其实是从骨缝里透出来的。

每年连翘花开的时候，都是山里孩子的节日，他们野雀儿一样，在花丛里飞奔跳跃，等野够了，才折一堆长长短短连翘枝，然后席地而坐开始编花环，头顶上戴的、脖子上戴的，手腕上戴的……编好后，一群小孩子迎着和煦的春风，开始玩过家家，或者“娶媳妇”的游戏。

我小时候是男孩子性格，整天和一群野孩子漫山遍野地疯跑，晌午回家，两手也不甘心空着，会捧一大捧连翘花回家，快到家门口时，便放慢脚步，踮着脚尖走路，总担心妈妈看见了会骂我祸害东西，因为连翘花开败了，是要结果实的，果实像小枣核，虽然不起眼，可它是中草药，是山里人的一笔大收入！

长大后我才慢慢知道，连翘花是越折越繁盛，不是父母好脾气，是我们在玩耍的同时，帮连翘疏了枝，原来父母不责怪我们，是有原因的。

等进了伏天，地里的庄稼已经长到了一人来高，底肥足，草苗稀，玉米、谷子在太阳下闪着绿油油的光，这时，地里的农活可以暂时放一放，于是男人、女人都挎着篮子，拎着布袋上山了，爬山越岭，一天走个几十里山路，对山里人来说根本算不上个事，因为他们知道辛苦上一两个月，能抵上庄稼地里一年的收成。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当中常有一些人，专拣险崖陡峰攀越，只为多采摘一两抔连翘，为此一脚踩空，坠下山崖要了命的，却大有人在。

采完青翘，隔上两三个月还可以采老翘，同为连翘，一青一褐，因为采摘的季节不同，功效也就迥异。

记得那时候，村里人盖房子，房梁上都要铺荆笆的，说是荆笆，其实却很少有人用荆条编笆，因为荆条柔韧度不好，还多枝杈，连翘就不一样，它的枝条柔软光滑，编的时候不会划伤手，最重要的是，藤条有股微苦的药味，编出的笆，不会被虫蛀。

总以为，连翘为大山里特有，不想近几年来，在城里的小区、公园也常能见到连翘的身影，由园林工人管束着，三天两头拿长柄剪刀修剪一下，但只要稍有松懈，连翘的天性就出来了，枝条四处舒展，恣意生长，我倒是挺喜欢它的性子，宜山野，宜庭院，有土壤就生长，给阳光就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