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上的合欢树

蔡猜发表于2014年01月09日22:39:02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乡土 合欢树 蔡猜

如果从现在开始,要我写一个关于过去的故事,我会从村口的路面写起——路面的泥土泛着象牙白,光滑得如同新浇的水泥地,连细沙,也不容易摸得出来,只有光滑,略低于女人肌肤的光滑。当然,那得是晴天,而且得是晴了好几天的天。

似乎每一条的路边,都有一条河流,那时的故乡,河流多得你没办法计算。

河流一多,自然,桥也就多了。有些桥是简陋的,只用两块宽一点的石条,搭设在河流之上。船要通行时,都得把船桨平放在船身上,人都低着身子,埋着头再过去。

平时,小孩子们都没机会上船,大人们要出去搪河泥,然后在某个河段再把河泥豁上岸。豁河泥的过程,我们都喜欢看,男人们吆喝着,露出健壮的身体。整船河泥豁完,他们会收获一些青蛙、泥鳅以及蚌和小蟹,那都是孩子们喜欢吃的。

我记忆里坐在老家船上的画面,已经不再完整。但我知道,那些画面,都跟家族里的婚丧嫁娶有关。要么,束上一条白青带,去凭吊一个我并不熟悉的人。要么,我们会去吃一些喜庆的酒席和糖果。

我记不清那些人,但我脑海深处会显现一些河岸和村庄。

我会记得自己坐在船上,看两岸的树,不停地从身旁掠过。那种类似于梦幻的感觉,让我那小小的心脏,产生出一股又一股的冲动。我极其羡慕那些大人,可以乘着这些船出去劳作,可以在这样的一条河流上穿行。

印象里最深刻的,是船经过一棵开着花儿的合欢树。合欢树亦名马缨树,清朝诗人乔茂才所作的《夜合欢》中,有这样的诗句:长亭诗句河桥酒,一树红绒落马缨。好像这合欢树总是被种在一些空旷的地方,在一些车马可以经过的地方,相迎,相接。它不会被选栽在那些精致的园林里,就像我这个生命一样,我是属于泥土的,树属于童年里的一页诗签。

合欢花开的时候,会铺满整个树冠。那些花儿,像一层绒毯似的,铺在了那些细碎的树叶上面。细碎的树叶,配上细碎的花朵。似乎,所有那些想要呈现的幸福,可以无穷尽地从那些数不清的如丝如缕的花瓣里绽放。

无数次想到那些小绒球的时候,我脖颈上的神经都会苏醒过来,然后顺着脊背的弧度,慢慢地滚落下去。

自从我记忆里最早的老宅被拆除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再见过合欢树,就更别说会看到那满树的合欢花了。

偶然地,我会在别人的乡土上,再见到这么一棵合欢树,但它们的样子,都不如我在童年时坐在船上,在流水的平缓推动下,去与一棵合欢树对视的样子美好。

如今,我能确切地记住这个树名,能用一种不再冲动的情绪,去走近。唯一纠结的是,我很想知道,是谁命名了这棵树,为什么赋予它这样一个名字。

我不晓得为什么要去想一条流淌在老屋前的河流,以及一棵合欢树。那些地方都已经不再存在。它们改变了原有的模样,变得标致了,但也陌生了。

远远望去,可以怀念的乡土不再。现在,那个地方成了别人的乡土。我的乡土,有着很多的不服气,它时时以蓄势的姿态,蹲在暗夜的角落,乘着我每夜的梦,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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