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掌

王小微发表于2014年03月14日20:53:03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仙人掌 散文 王小微

仙人掌,太寻常的花卉。谁家里没养过一盆两盆的呢?像野草似的。野草还有枯萎的时候,可仙人掌,哪怕只栽在小小的花盆里,也岁岁年年常青常绿。何等的不知疲倦啊!

记忆里,爱花的母亲总是养着一盆仙人掌。像许多心灵手巧的女人一样,再忙,她的窗台上也摆放着几盆花。月季、九月菊、玻璃翠、洋绣球……相比于四季如春的南方,北方人养花,可能还有着特别不同的意义——在漫天飞雪天寒地冻的日子里,窗台上的那几盆花,展现出生命的绿色。这点点绿意,养着人的眼,润着人的心。冥冥中,像雪莱的诗句一样,提醒着蜗居的人: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点点的生命之绿,像是在鼓舞人的信心似的。不知不觉间,人就做了春意盎然的美梦……

春天终归会来。在它将来未来的时候,母亲总会在小屋里,营造出暖暖的春天。窗台上的几盆花,功不可没。小时候,我对仙人掌总是离得远远的,虽然它那肥厚的叶片,看起来真是招人喜爱,我看着看着,常常忍不住想去摩挲一下,甚至尝上一口,可是,那遍布全身的尖尖的芒刺,立刻就让人止步,敬而远之了。难怪要取上这样一个名字。神仙的手掌,哪是凡人能够碰得的?也总是刹那间,觉得这花真有一种盛气凌人的高傲气质。

小小的花盆里,仙人掌日复一日地疯长着。母亲说,仙人掌又叫昙花,据说要六十年才开一次花。“昙花一现”,说的就是仙人掌。那时,我正如醉如痴地看着《西游记》,光阴也是几万年几万年地数着,可母亲的话,还是着实让我吓了一跳。想不到,俗世间,也有一种植物,可以这样大把大把地挥霍着光阴?六十年,人的一辈子,只能目睹仙人掌开一次花么?想到这里,难免泄气。观花无望,有时就会对它疏于管理起来。也不浇水,也不施肥。花盆里的土干得都裂开了口子,仙人掌依然傲然挺立,那绿色,倒像是更加逼人眼目了。

记忆里的仙人掌,就是这样,是长在温室里的不起眼的一种植物。它装点着环境,又总在不经意间,成为了环境里的背景。它总让人想到顽强的生命,想到沉默、隐忍,想到孤独,却绝对想不到忧伤。仙人掌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眼泪。它的泪滴是那样的珍贵,以致从来都不能白白地流下。它的眼泪,是它自己的生命之泉——在寂寞干枯贫瘠无望的日子里,它积攒自己生命的泪滴,让它化成生命的泉水。

仙人掌是有风骨的。也许,这就是虚无缥缈的仙人的骨气。不企求世人的垂怜与抬爱,亦不贪恋红尘里的花开花谢风情万种。斯人独寂寞。真是高傲得可以。

后来,有那么一天,在云南,我再次见到了仙人掌。云南的仙人掌,让我完完全全地震撼了!

在大理,面对着漫山遍野的仙人掌,我目瞪口呆。

花盆里的仙人掌,瞬间记忆失灵。眼前,这一株又一株高大的植物,长得汪洋恣意、形骸放浪。是花?是木?组成了森林的海洋。那片片墨绿的叶子,何等的疯狂啊!是巨人宽厚的大手吧?还是仙人手中的蒲扇?它们默然无语,迎风而立,浓荫蔽日,直冲云霄。

多像是一群醉汉。这偏僻的边疆,这无际的高原,却成了最自由之地——繁华过后,满眼云烟;功名利禄,化为粪土。这里,天高,风轻,云淡;这里,生命挥洒出了最纯粹最诗意的本真。冷清么?寂寞么?不,这里从不缺少热闹,甚至是狂欢。

想到了李白。“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狂放的诗人,如同这不羁的仙人掌。知音难觅,知己难求。那么,就化有情为无情吧,茫茫尘世,乐得逍遥。

这疯长的植物,为生长而生长。它多么像庄子笔下的大树。那棵树,因其大,世人患其无用。庄子却回答,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这是何等至乐的人生圣境。

仙人掌之于云南,是大化的杰作。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如果有可能,我真想也幻化成一株仙人掌,就长在这四季如春的高原上。阳光宠爱,清风吹拂,雨露滋养……在芬芳旖旎的花园,是花园美丽的风景,在冷峻陡峭的荒山,是荒山忠贞的陪伴。

日日夜夜,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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