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

沈伟东发表于2014年05月12日23:51:01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桑葚 桑树 沈伟东 美文散文

中午在“三碗油茶店”喝油茶,手机响了:“桑葚还要不要?要的话,我现在去摘,乘灵川班车给你送过去!”

我想起昨天中午碰到的卖桑葚的老人。三里店大圆盘“大家庭”蛋糕店门口,三两个人围着一位老人。老人头发花白,穿破旧的蓝制服,握着一杆秤在卖桑葚。塑料筐里的桑葚一粒粒,拖着绿色的小柄,精神饱满的样子,紫黑饱满,似乎要爆出汁水。我凑上去看看,说真不错,桑葚滋补肝肾,是好东西!老人仰起脸,皱纹密布的脸上漾开笑纹:“是哦是哦!我们那凯泡酒,喝了好好!”我想买两斤,可惜卖完了。一位姑娘订了桑葚,老人直接送上来的。那姑娘给了我老人的手机号,说需要的话可以请老人送。老人也要去了我的手机号,说第二天中午就可以送一些过来。大圩山上大片的桑林长势正好。有时,在山上还能采到几把野生的金银花。

此时油茶店外细雨蒙蒙。我想着老人诚恳的表情,也想到绿树团团的桑林,我答应一声,送来吧。于是想到桑树林,和一起喝油茶的朋友谈到关于桑林的记忆。关于桑林,记忆中有一种青涩的气息,时而浓烈,时而淡远,却捕捉不到,无法确切表述这气味的具体感觉。幼年,留下在茂密桑林里奔跑的记忆,耳边这种气息在追赶至今,呼啸而至。略长大一些,记忆中有西北黄土塬,一棵孤零零的老桑树。立夏过后,桑叶由浅绿变深绿。几个顽童爬在树上望着遥远的枝头,那几颗留在暮春的桑葚随风摇摆,终于,一颗一颗被飞来的鸟儿啄去,我们的心才落了地。在土耳其安卡拉古城堡门前的摊位上,一堆堆干果铺陈开来,里面有一种毛茸茸的白色干果。尝两颗,甘甜柔韧,香味清淡而悠远。问起来才知道是桑葚干,是生长在土耳其干旱地区的桑树结的果实自然风干的。卖干果的土耳其商贩有时会扬起手,向巨石城墙上丢几颗桑葚果,留给在古老旧城上散步的鸟雀。

下班时,桑葚老人的电话又来了:“采好了,现在就搭班车送到三里店!”我打着伞走过去,正看到那老人提着一只篮子抱着秤,从中巴里挤下来,留神四处张望着找我。我给老人撑了伞。在树下称了桑葚,有十多斤。老人和我一起送到家里,我把篮子提上五楼,把桑葚倒在竹匾里,下楼把空篮子送回给老人。老人蹲坐在楼门口。细雨还在下。我撑伞把老人送到三里店灵川班车停靠站。和他聊了几句。知道他姓李,七十岁了,身体不是很好,干不了重活,钱难挣。这季节采桑葚、野菜、草药挣些钱。

“老板,你放心!这果子干净。山里的金银花也好,晒干泡水,喝了治牙痛。”他说着山里常见的几种草药、野果的采摘时令,邀我去大圩山里去耍。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粗糙的手,微微佝偻的背,感到生活不易,心里有点儿难过。我拿出十块钱给他,说就当车钱吧。老人推了两下,谢了一句收下了,在雨中的树下等车。

回到家,一家人围坐竹匾,一起动手,先用剪刀剪去绿色的桑葚柄,过水沥干,上灶蒸。蒸好后,晾在盆子里,待晾凉后放蜂蜜搅拌成糊状,装广口玻璃瓶,放几天便成了滋味醇厚的桑葚酱。

蒸的时候,酸涩的气味氤氲而来,起初类似陈醋的味道,随后又是微甘的气息。晾在盆子里的时候,我好像闻到童年时桑林的气息:微风拂过,桑叶刷刷轻响,叶片散发出毛茸茸的青涩味道。蒸桑葚时,隔着沸水桑葚下放一只白瓷盆,桑葚汁便蒸馏出来流在盆子里。晾凉,桑葚汁酽酽稠稠,紫红色,如调了色的凝脂。这汁子太粘稠,喝起来极酸,得调开水才能喝。舀三小勺桑葚汁在一杯白开水里,舀两小勺蜂蜜搅拌,玻璃杯里浅红、深紫,如同一幅印象派的油画,形成令人眩晕的流动的色彩。喝起来,味道自然好极了。《诗经》里关于桑葚的诗句中好像谈到斑鸠吃了桑葚会迷醉,估计桑葚容易发酵。十多斤桑葚制成二十来瓶桑葚酱,不知道放一段时间是不是会飘出酒香。

桑葚从中医药理来讲,走心、肝、肾三经,味甘酸,性微寒,能补血滋阴,治疗阴血不足头晕目眩,腰酸耳鸣,还能治疗须发早白等症。平时用眼多,眼睛干涩,失眠烦躁,桑葚是不错的食疗养生食品。

桑葚干还没有自己做过——— 桂林的雨季太长了,桑葚长势最旺的时节,难得阳光灿烂的日子。

品着桑葚茶,想起遥远的安卡拉古城堡,幽蓝的天空下,古城门下散步的鸟雀,那一把商贩抛给鸟雀分享的桑葚干;想起雨中桑林里采摘桑葚的老人,云雾漂浮的大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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