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

五月的早晨，母亲吱呀一声打开木门，那清馨的水汽一下就将她包裹了。泥土的味道、新草的味道、躲在草丛中一只乌龟的味道，还有一条小花蛇扯着呵欠的味道。这些味道里更有一缕幽香，沁入心脾。

母亲知道的。

母亲走到园篱边。她走的时候，把草尖上的露珠碰落了，露水吻湿了她的布鞋。

圆篱边有一丛栀子树，树叶间花蜘蛛结了一个网，水珠一颗一颗地串着，母亲手一碰，就碰落了一串珍珠。母亲在绿叶间摘下两朵将开未开的栀子花来，在鼻子边深深地嗅着，嗅过了，放在九妹的鼻子边。

九妹就闻着花香醒来了。

九妹捏着栀子花，喜欢得不得了。

母亲给她梳了两个小辫，把栀子花别在发梢，母亲说，九妹，去看一会儿猪吧。

九妹就甩着辫子看猪去了，她要闻花香，就甩一甩小辫，要闻花香，就又甩一甩小辫。

九妹路过三奶奶的屋，大声喊道，三奶奶，栀子花开了呢！好香好香！

三奶奶说，我晓得栀子花开了，昨夜就闻到花香了，九妹，栀子花再香，只怕也没有你香呢！

九妹蹦蹦跳跳，高高兴兴地走开了，九妹还要把栀子花开的消息告诉七婶婶。

母亲问，九妹，爹还没有回来吧？

九妹说，还没有。九妹便站在屋边看山，听牛铃的声音。牛铃的声音叮叮当当响在山里，却又不知道在哪一座山里。九妹望望东山，又望望南山，望望西山，又望望北山。突然一回头，就看见一群水牛不知从哪里拱出来了，每一个嘴里都不停地嚼着，把颈项上的牛铃晃得叮叮当当乱响。

九妹看见自己家的牛，她看见牛角上挂了一个野栀子花编的花环。九妹高兴地把花环起下来戴在头上，牛就对她笑。爹也笑，爹问，香不香？九妹说，香！爹说，山上的野栀子花早就开了，一团一团像落的雪呢！九妹说，爹，我明天早些起来，和你一起上山看牛。爹笑着说，你说得几多好听呢！

九妹吃过早饭，还不能忘记山上雪一样的栀子花，她和小伙伴们赤着脚、踩着长满青草的小路进山去了。

走着走着，慢慢的就有水从绿油油的草中冒出来，清亮得不得了。水渐渐地厚起来，草棍和树叶漂在水里，一只翡翠色的小树蛙两手紧紧地抓住叶柄，瞪大了好奇的眼睛在漂流。

赤着脚板扑哧扑哧地往前走，一拐弯，就看见一条小小的瀑布挂在山坎上了。

九妹和伙伴们很随意地摘了一朵又一朵栀子花，抽掉黄黄的花蕊，插上一根绿皮光滑的小草棍做轴，再折两根小小的油茶树枝的杈插在水边，栀子花搁在棍杈上，手一松，小小的栀子花水车就转起来了。

九妹和伙伴们做了一架又一架水车，水车静静地转呀转呀转。

水车静静地转呀转呀转呀，真是好玩得很！

栀子花水车转呀转，转在九妹的童年里，转在白发苍苍的九妹——九奶奶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