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椒树情结

小时候，父亲种了一院子的花，母亲倒是很喜欢种在院子里的一片默默无闻的花椒树。花椒树浑身带刺，叶子又小，一点也不耐看，但它可以提供花椒吃。那是个实用胜过好看的时代，一切都如此，养花种草也不例外，花椒树便添了许多魅力。母亲炒菜时，油舍不得多放，盐舍不得多放，更没有什么像样的调料可用，唯一可大手大脚放心使用的就是花椒粒儿，每次抓起一些，向锅里一撒，哗拉一下子，激起一些油花，炒出菜来就觉得喷儿香了。

花椒树和母亲有一段解不开的缘分。当年，母亲在山坡上的花椒树旁相识了分配到此工作的父亲，两人就在花椒树旁定下了百年之约，花椒树见证了父母相识、相知、相爱的全过程。多少年里，花椒树们默默站在院子里，看着母亲的音容笑貌，听着母亲的脚步匆匆，和母亲一起高兴，一起叹息，一起发愁，一起忧伤，将母亲为人妻、为人母的操劳与辛酸尽收眼底，是母亲最亲近的红颜知己。

善良好客的母亲会毫不吝啬地给亲朋和四邻送上一些花椒树，母亲招呼父亲拿起铁镐刨出一棵来，包好根儿交给人家。随着我们的长大，家里的花椒树越来越少，当只剩下最后一棵花椒树的时候，我们已举家迁往城市。我们的田地转了出去，老屋和院落也卖了。没有了田地和老屋，就失去了留在乡村的根，就斩断了我们经常回乡的路。我们只能永远地告别了花椒树。每当静下来，母亲就会捧起老家的照片来，看着那处记忆中的生机勃勃的院落和低矮的小树丛，留下一些无奈的叹息。

上周，父母都想老家想得厉害，母亲甚至还惦记着那最后一棵花椒树，我们就回去了一趟。以前的老屋还在，院子的大门锁着。母亲担心最后那棵花椒树的生死，把我拉到院墙边上一棵树下，对我说：“儿啊，你小心点，向上爬爬，从墙头上看看，还有没有那棵树。”我正想爬呢，忽然注意到一只大紫蝴蝶从院子里飞出来，就对母亲说：“妈，你放心吧，那棵花椒树还在呢。”说完，蝴蝶从母亲的头上飞了过去，母亲一见，眼泪就下来了。

其实，我也没真正看到那棵花椒树，我只是不想在母亲满怀希望的心头上浇一盆失望的冷水。因为花椒树是母亲这些年来一个重要的精神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