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扁豆花

祝俊生发表于2014年09月15日23:06:46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扁豆 秋风 散文美文 祝俊生

心静自然凉,苦夏读书,读到郑板桥的“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的句子,觉得有味道,好像也有点问题。我们这属于皖东,扁豆在处暑就开始开花了,怎么会有秋风呢。后来再想想,郑青天在山东潍县做的官,那边纬度高,扁豆秋初开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郑青天一生清廉,深入基层,与民同乐,他写的诗句无容置疑。生活就是经验,我们这扁豆开花真实的场景,应该是玉树临风扁豆花,也很不错。

夏豇豆、秋扁豆。

如果说豇豆像筷子一样挂在栅栏边,那么扁豆就更像元宝一般架在灌木上,相比之下,扁豆的环境更自然,更长久,更有诗意。它和灌木互生,一开一大片,扁豆花开的时候一般在早晨,露水未尽,清风拂面,瞧那花瓣儿,小小的,并且蜷曲着,就像小姑娘褶皱裙上的花边,颜色是那么的清秀,忧伤却很惹人爱的淡紫色。几只淡黄色的蝴蝶款款地飞,盘旋在花蕊顶上。枝叶葳蕤而有生机,是夏末秋初农村的常见景象。

我们住在生活区里,是棚户区,棚户区一般都是平房,前庭后院,独家独户,房屋不大,但是附属的土地很多,地势又高,排水好,在灌木的根边点上几眼丝瓜和扁豆,这是普遍的现象。扁豆很塌皮,耐寒耐水,对土地似乎没要求,酸性的碱性的都可以,唯一的要求是边上有灌木,它是藤本的草木,自身的支撑力量有限,得有个靠山才行。我们这个小区,野树丛生,灌木茂盛,最适宜种扁豆。

手种扁豆,接连有十多年了,扁豆这东西有灵性,去年种了,在枝叶深处老的扁豆果子掉到地上,来年的夏至前后又重新发出扁豆秧来,种还是那个种,白扁豆开白花,红扁豆开紫花,一嘟噜一嘟噜,像紫薇的花,一窝一窝的。泥是反复用的,我们这养鸡户多,偶尔我用电瓶车到养鸡户家要上一点,用塑料袋带回来,瞅个雨前在扁豆根下用铲子挖三个小眼,挨个散些鸡粪,再用土培起来,就没有什么事了。惊蛰时候扁豆苗露头了,像豆芽一般,更像婴儿的小手。一个月以后长成蛋青色的藤,粗如大拇指,纠缠着一棵靠近它的枯枝,游向四面八方,尤其向南方向更茂盛。一大堆绿色纵横驰骋。先攀上隔离带的灌木,横牵竖绕,织成一张张枝叶的网络。再绕到家家的三米高的砖墙上,丝藤交错纠缠旋绕,再上下披拂,纤细的藤头蜿蜒扭曲着,象一条条绿色的小虬龙,不久长得比枝还粗了,分不清主次。蝴蝶、蜻蜓、蝈蝈慕名赶来,嗡嗡的叫,不停的飞,采花嬉戏,好一幅中国花鸟写意画。

最美的还是扁豆花儿,“民国最后一位儒士”汪曾祺说,“扁豆花是最具平民色彩的花”。一点不假,远看呢,它并不艳丽,串串葡萄似的花穗,白的、绿的、红的,紫的,都开的妖妖的、淡淡粉粉的,尤其是其中紫色的扁豆花,又多又杂,掩映在并不苍翠的叶片中,几分杂乱,几分厚重。贴近一看,花儿们大有情趣,都带紫色,一律分裂成两片耳朵,一如张开的蝶翅,一如含苞欲放的小螺号。奇怪的是,下部分都有两个小点,如一个粉面小生与一个桃腮妹子脉脉含情对视,久久凝望。时间在它们的凝视中化为紫色的梦,却定格于一种张臂拥抱的恋人的姿势。那张狂都是在白天,是假装做给人看的,只有等到月色如梦的朗夜才相拥入怀,互相缠绵,久久不愿分开。这种小儿女情态,真是有趣得紧。这是自然的造化,更是物种的本能。

立秋,花落,结荚,扁豆成形,白元宝、绿元宝、红元宝。吾儿调皮,说出的话最是生动,一日,他似有发现地对他妈说:“妈妈,我们家院子的树上挂着好些小月亮,我数了,天天都在增加。”看看,还真像,是一弯一弯镶了紫色边的绿月亮。晌午的时候,妻洗衣回来后随手用篮子摘一些扁豆,坐下来顺两边撕去它周围的线,我系着围裙,把它洗净了,配二两五花肉,滴几滴黄酒去腥,再佐一个红辣椒,下锅烧一刻钟,出锅。绵绵的,烂烂的,清香扑鼻,和着一杯枣子烧或者一瓶啤酒,酒香混着清香就会浸到大脑里——这是我们夏末秋初的日常生活的美食记忆。

鸿雁南飞的时候,秋天就要走了,扁豆到寒霜时节,花朵萎缩了,藤蔓干枯了,叶子变黄了,掉地上了。还有不少没吃完的老扁豆,黄褐色皱了皮,窝在耷拉的枝头,在寒风里唱着瑟瑟的歌,那是在做最后的抗争吗?生命轮回,周而复始。

来年再见!扁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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