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蔷薇及玫瑰

张陕峰发表于2014年11月12日23:03:46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月季 蔷薇 玫瑰 散文美文 张陕峰

老家的屋子好久不住人了。院里的野草盘踞,幸好有一簇月季,枝繁叶茂、生得欢实。每年的春天,花总是如约而至,帮我们这些不肖子孙看守着院落、守护着那份乡愁。

最初对月季的认识,来源于校园,大约二三年级的光景。初春、细雨,老师带着我们栽种花木。泥土深翻之后,湿润、温热,冒发着乳白色的地气。红砖灰瓦的碎块及边边角角半埋地下,锋利的角支棱着,围成了长长的花圃。那几截了无生气、黑不溜秋的细木条,如何栽种,早已遗忘,如同今天的校园早也看不出当年花开满院的殷红与鹅黄,粉彩与绛紫,也没了少年的我们围着花园奔跑的汗水和尘土,歌唱和笑声。那些花儿,我们叫做刺玫瑰。一年又一年,总是在谷雨前后的时节开花,惹来了蜜蜂蝴蝶,热闹了整个校园,女孩头上插了红花,男孩额头沾了花刺,从城里来的见习老师的玻璃水杯多了花瓣。花圃之后是教学楼,连同两边的教室,前门的两株二十多岁的老柳树,和右面的三五棵女贞树,让乡村的校园多了别样风情,也有了“我们的祖国是花园”的嘹亮歌声。

父亲什么时候在家里种的月季,也是一片模糊,仿佛那些花儿在院子里潜伏了多年,从麦浪翻滚到土墙灰瓦,突然有一天,迸发了力量、顶出了泥土,一夕之间枝叶密实、花朵繁茂、吐露芬芳、春秋轮回。还好!老家的月季,冬日里几十支带刺的枝条,硬生生戳在粮仓与伙房之间,站在梧桐和柿子树下。只肖一场场春雨,沉淀的生命底色返青带绿,待到梧桐叶片遮挡了阳光、细碎了天空,月季盛大出场,数十朵乃至上百朵的花儿竞相开放,娇羞花苞一如初见的少女,开胜花朵宛若盛装的女子,即将花瓣飘落,也是一脸妩媚。花儿年年蔓延、岁岁窜高,高过了将要倒塌的粮仓,蔓过了稀薄井水的井台。那是与乡村的打碗碗花、纤细的指甲花大不相同的,这对看惯了野草野花的我们,一朵花开启了一个的外面世界。那时,我以为,刺玫瑰是天底下最美的花儿。

直至今年开春,我从老家的月季上剪了枝条,又是上网、又是求人,小心栽进了陶制的花盆,又是覆膜,又是浇水,然后端来凳子,傻傻地坐着,傻傻地等着。刚开始还有几芽细细的绿意,谁料最终叶落了枝枯了。

再一次回老家,已是初夏。刺玫瑰又开了,花枝胡乱攒动、花开肆意张扬,沾惹着雾气或露水,在恬静的院落自顾自盛开。

西安二环路边,蔷薇花近乎疯长,高了车头、长过长路,满眼的芳翠,一路的芳香。那些花儿总是朝着光线充足的地方,对着汽车高楼的玻璃反射的白光,团团簇簇、密密匝匝,自由地生长,怒放地绝唱。小区一楼的住户也种了蔷薇,一来春色满园,二来荆棘密布,只能远观近赏,不可亵玩焉。每日回家,从那蔷薇花墙边走过,那些花儿,生满了枝头枝干,似乎叶片锯齿花刺也稀疏了,只剩下小小的花儿。此时,总是艳羡一楼人家的院落,不像我们十七楼悬在半空,接不上泥土和地气,说不出的逼仄和压抑。

蔷薇花,最初的印象来源于小人书。《蔷薇花案件》上中下三册,说的是解放初的上海特务猖獗活动直至最终覆灭,女特务接头或作案总留下一枚银色的蔷薇花。小人书不知遗失于童年的那个角落,蔷薇花的形象却扎根在小小的心灵。那些花儿很小,花团紧凑、花瓣层叠,打开了神秘的外面世界的一扇窗。

月季、蔷薇,当然少不了“蔷薇三杰”中大名鼎鼎的玫瑰。我想起了送给女孩的第一支花,那是玫瑰。银色的花纸包裹着,白色的满天星点缀着,还喷水做了露珠。读了书,知道了所谓的花语,也送出去了百合、康乃馨、菊花以及插在玻璃瓶中的腊梅、富贵竹。成了家,爱人出差时,一个人带孩子,花瓶里的香水百合,孩子和我,一起等爱人归来,馥郁的暗香在暗夜中缓缓流动开来,弥漫了整个房间,怕是花香熏出了怏怏然的愁绪和思念。去兰州时,带回了袋装的玫瑰花,那是泡水冲茶的。小小的花苞尚未开放,采摘收集然后晾干,沸水一冲,花儿在水中开放,颜色暗红、水体嫣然。

后来,我才知道,青春时代送去的玫瑰,并不是真的玫瑰,不过是月季的化身与替代。后来,我才明白,玫瑰并不是专用来表白的,风干后也可做了茶的花引子,凝香后点在美人痣的上方。后来,我慢慢懂得,每一年,花开花落,本就是人生的一种常态,看花时可以眉飞亦色舞,落花时也不必黯然又神伤。

那些花儿,陪我从乡村走到了城市,这些发端于心头的感念,是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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