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榆

王忠范发表于2014年11月28日00:08:05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榆树 散文美文 王忠范

一夜春风刮醒了这座古镇,门前的那棵丑榆也绿了,一动不动,默默无语,孤独地站在小镇给它安排的位置上。

丑榆原来在我们家的小院里,是父亲从乡村搬进城里时亲手栽下的,这棵榆树好像怎么也长不高,矮趴趴的,稀疏的枝条,粗糙的圪瘩,真的很丑。我们叫它丑榆并不过份。父亲撒手离开人间时,还断断续续地叮嘱母亲:“不要嫌弃丑榆。”

后来,小镇改造拓宽街道,我家的院墙被拆掉,丑榆也就裸露在外了,它属于我们的,也属于大家的。不过看样子很可怜,孤苦零丁,没什么保护,呆呆地站在路旁。行人一个又一个地从它的身边走过,有意或无意地看它几眼,谁也没思考它存在的意义。有风吹来,枝叶一阵沙沙作响,可谁能听懂它在说些什么呢。

10年、20年了,丑榆天天跟着太阳和月亮走,老态龙钟,黑黑的皱褶里尽是岁月中风雨雷电、日月星光的痕迹。独对空蒙苍天,有春色里的昂奋,有夏日里的疯狂,有秋光里的感伤,有冬阳里的期待。可它一直没有断枝,鼓出地面的深根像青筋。它充满信心地活着,活得那样顽强,在这个世界上它可能根本就没想到死。老了,也在尽力吐绿,叶子光润油亮,翠色如洗,不时给人们摇来几片颤颤悠悠的荫凉,还常常托起小鸟的歌唱,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鸟举办着空中音乐会。丑榆保持着最初的姿势,那深深的年轮里一定记着小镇的过去和现在,一定收藏着看见和听见的故事。我想。

树是智者也是愚者,只是快活与奉献,不管你怎样评价。

那天正午,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像探亲一样去看看丑榆,它仿佛认出了我,深情地摇动几下,把枝叶间漏下的光点送给我。我的鼻子一阵发酸,没敢流泪,怕行人猜疑我。我倚在树干上,似乎拥进了温暖的怀抱,有了坚实的靠山。卖冰果的老人跟我说,他天天在这里卖冰果,跟这棵其貌不扬的树站在一起很贴切,它吸引来好多的目光,我的生意也兴隆了几分。老人啊,你并不知道我们管这棵树叫“丑榆”。

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来买冰果,听我们在说这棵树,就睁大眼睛告诉我们,他那天狠狠踹了几脚这棵树,回到家里好一阵头疼。卖冰果的老人立刻严肃起来,脸也有些紫了:“啊呀,这是一棵神树,也许显灵了!”

我往回走了,丑榆一动没动,依然注视着街道与车辆飞快的声音。

没过多久,我把住屋改成门市房,办成花店,名字就叫丑榆花店,既有真实的标志,名字又新奇,光顾的人很多,渐渐地丑榆出名了。来买花的人,都要仔细端详丑榆,那目光是复杂的,有惊奇,有哀伤,有深情……

黄昏时分,我突然发现丑榆四周缭绕着清香,能穿透整座小城的清香。不知是被鲜花熏的,还是来自丑榆本身。卖冰果的老人一阵惊叹:“丑榆也许是小镇里唯一的一棵香树吧。”一只鸟远远飞来,站成枝头上的花朵。不管怎么说,丑榆和我、和我家、和小镇一直是息息相关的。

丑榆,我的充满深意的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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