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冬麦语

宋殿儒发表于2015年02月23日20:17:10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小麦 散文美文 宋殿儒

寒烈的长冬里,很多人会赞美那枝“风中俏”的梅花,而我却常常透过梅香,想起家乡冬野里盛放春绿的麦子。

麦子是人们心中不可或缺的植物。它从秋风里得到播种开始,就孕育了一种坚守春色的性格。它一头从土层里拱出来,用嫩黄淡绿的目光,望望霜风落叶、残花败柳的世界,尔后就毅然决定给这个世界坚守一种力量——让绿色,让春情,让农民们的心中的希望不被霜冻,免于凄惶失望。

残忍的秋风扫落叶过后,麦子长高了一截,面色也浓绿了一成。寒冬来临的时候,常常会伴着大雪和刺骨的寒风一股脑儿地来了,世界万物好像在一瞬间就被肃杀成一把干尸,就连秋风中倔强着开花的菊儿也熬不过寒冬的惨烈和无情,死去了。而唯独麦子,仍然为这个世界坚守了一派浓绿,一汪春情。

冬天不会放过你的倔强,它们用三九四九冻破石头的大雪和冰冻来攻击你。它们在一夜之间会用厚厚的白雪覆盖你的头颅,妄想把你一下窒息,它们还妄想在窒息你的同时,又把你身边的土壤冰冻成一块铁板——掐死你!可是,你面对如此残忍的杀生,却坦然微笑。你利用严冬给的厚厚白雪做了一床自己过冬的被子,把敌人的武器变成了自己的“武器”;你为了不被冻土“掐死”,就趁被冻住脖颈的时候,狠命地往大地深处扎根,用长长深深的根系去汲取大地深处的温暖,积蓄自身战斗的力量,把自己分蘖成三头六臂、成为不可战胜的壮士……

春雷滚滚的那一阵子,冬天望着一竿子高、泛着绿的你,常常会把最后一点失败的泪滴,滴在你胜利微笑着的田野里。那时候,农民们都能听到你给无奈的冬天说声“拜拜……”。

我常常以为,麦子不仅是位不可战胜的壮士,而且是位用力量和精神给人类世界书写希望和幸福的诗人。它的句式常常伴着那张犁铧,那把锄头和那汪汪汗水和眼泪,在大地上书写行进;这诗行里常常会闪烁我们父辈们的汗光、泪光和阳光……

父亲曾经说过,麦子的阳光就是夏日的成熟色,那无边的金色麦浪就是麦子为人类世界跳的一支阳光舞,它明媚、靓丽,芳香醉人……

其实麦子是流浪过来的植物。它从异域寻寻觅觅才找到适合自己生长的家园。咱们中国人,喜爱它,它更喜爱咱中国人。大半个中国的人喜爱麦子,大半个世界的人都喜爱麦子,都依靠麦子生活,早在数千年前就和麦子结下了骨肉相通的情缘。父亲说,麦子最喜爱中国这块土地,只要你舍得流汗,把它按时种到大田里,它就决不会辜负了你的期望。即使是最绝望的干旱,麦子也要坚持到最后才死。即使是寒冬把它的苗儿都冻干了,春天一来,它照样会为这个世界活过来,给人结出白馍细面和幸福的日子……

记得有一年,老家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旱,田里的所有莠草和树木几乎都被旱死,而唯独奄奄一息的麦子还挣扎着给乡亲们结出了接续生存的种子来。

乡亲们都把麦子称作为“硬性嫩娃”。是说麦子看起来柔弱,而性子刚烈不屈,是乡亲们最离不开、最金贵的一个娃。乡亲们对待麦子,也是扑心扑肝的疼爱。他们愿意把最好的肥料上到麦田里,他们也舍得用汗水去浇灌麦子的一季旺盛。我们常常看见,父辈们的犁铧开处,就有麦浪滚滚,那就是麦子的品格——它其实也是农民们的汗水、泪水和希望凝固成的一个姿态。

善于亲近麦子的人,不仅是品尝到麦香的时候才会想到它们,而是每时每刻会把麦子放入自己的脉动。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会念叨自己的麦子:“不知道麦子长得好吗?”“今冬的雪多了,麦子又能丰收了哈……”

城里人,也许不明白乡下人对麦子的那种心思,但城里人也知道麦子直接关系到每个人生存的温暖与幸福。他们也爱麦子,只是他们是用另一种方式在爱。城里人会把麦子画印在自家的日历上,再往上推三辈,把自己的祖爷爷祖奶奶们和麦子一起拼接起来,在念想里一个日子一个日子地数点自己麦子情结的记忆。而后,会在某个日子里指着那张画,对子子孙孙们说:“想当年咱家也是农民啊,麦子也是咱不可忘怀的一个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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