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玉兰

葛岱绿发表于2014年07月28日18:16:30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广玉兰 葛岱绿 散文美文

萧红说,“夏天又来到人间,叶子上树了!假使树会开花,那么花也上树了!”我仰望着一株高大挺拔的广玉兰,不禁也想说:瞧,荷花飞上树了。衬着美丽的天光云影,看那碗大的花朵,皎洁如莲,疏疏落落,掩映在繁枝绿叶间。尤其是初绽放的花朵,粉雕玉琢,宛如容颜姣好的女子,肤如凝脂,丰腴端庄。

广玉兰在南方,属于司空见惯的植物。它有一个好听的别名:“荷花玉兰”。兼两种美好的花卉名称于一身。然而,各花入各眼。张爱玲在《私语》里写它:“开着极大的花,像污秽的白手帕,又像废纸,抛在那里,被遗忘了,大白花一年开到头。从来没有那样邋遢丧气的花。”广玉兰一如既往地花开花落。它不计较闲言碎语,风格洒然,温文尔雅。越是上了年轮的树,越显大气象。校园里有十几棵广玉兰,嵯峨威武,很有阵势。一定无比向往蓝天,才铆足劲儿往上长,约有五层楼那么高了。蓊蓊郁郁,墨绿养眼,阳光透过树隙,筛落一地的斑驳碎影。一群天真活泼的孩子在树底下嬉戏,玩耍,欢声笑语飞上树梢。

立夏过后,广玉兰从容不迫地开起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叶繁花稀,有点儿喧宾夺主,然而丝毫不减风情。“玉树临风”来形容它,似乎太单薄了。它是那么伟岸,雄壮,高高地站立一边,气场摄人。绿树白花,浓荫蔽日,散发古典而深沉的韵味。我喜欢它不急不缓地开花,不像春天里的白玉兰,想要赤裸裸地表白什么似的,迫不及待地齐齐绽放,又约好似的一起凋零。如果恰逢一宿微雨,繁华与衰落,就在一夜之间。广玉兰则是另一番情景。它的行事风格,永远是缓慢而优雅,次第捧出它那纯白无瑕的花朵,温柔而虔诚。这朵谢了,那朵又开了,不热闹亦不冷清。近代《花经》记载它“终年苍翠,亭亭如盖,永拥春妆;花期亦不同,自黄梅至七月下旬,络续开花,故不及白玉兰之花团锦簇,而香则过之”。

每次从它的身畔经过,一抬头就能望见它的花朵。也许不是昨天的那几朵,然而挂在树梢,依然是这儿一朵,那儿一朵。隔着适当的距离,内敛而执著,默默吐露芳华。与谁也不亲昵,与谁也不冷落。就这般轻逸散淡,保持真实的自我。

曾细心观察过广玉兰的花朵。它与荷花的禀性相似,恪守朝开暮合的规律,对于晨昏的幽微变化,尤其敏感。共有九片花瓣,闭合时如同握紧的拳头,盛开时犹如佛前的荷,端庄高雅。当它不能再闭合时,距凋谢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花与人一样,有迟暮光景。经过几番风雨侵蚀,呈现沧桑憔悴之态,花瓣不复洁白纯美,而是黯淡的黄褐色,像一把锈迹斑斑的巨锁,把往事千端,闲愁万斛,一一尘封。

风吹落一枚叶子,打在我的衣襟上,倏忽又飘远。像是顽皮的精灵逗着我玩。俯身捡拾起它,抚摩它坚硬的质感,仿佛触摸到倔强的灵魂。椭圆的叶子,经络简单分明,边缘微微卷曲。得压在大部头的厚书里,才能熨平它的心思。

广玉兰,没有花开花谢的忧伤。因为它永拥春妆。叶子飘坠,只是新陈代谢,从未真正离开。花朵偶尔飞上树梢,彰显它的圣洁与高贵。岁月缓缓,万物生长,静享四季流转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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