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南瓜

仲夏的农村是绿色的。绿色的青纱帐，绿色的豆田，绿色的红芋地……微风拂过，翠浪翻空，绿波荡漾。

在这绿色的海洋里，有个绿树四合的村庄。一天，村头大楝树下传来队长的吆喝：“走！换老倭瓜去啊！”

队长说的“老倭瓜”，就是“南瓜”。当时村里乡亲会种外村不会种的番茄、马铃薯，会培育极难培育的泡桐树苗，就是不会栽种南瓜。当时麦收到秋收这段时间粮食不够吃，怎么办？便用红芋片去荷花湾换老倭瓜充饥。说是换，其实当时没有红芋片，到秋后红芋片下来时才给。庄稼人厚道朴实，讲的是人情信誉，不会不换也不会不还的。

就在我们说话这会儿功夫，村里男劳力拉着架子车汇集到大楝树下，同来的还有准备回来时帮着拉重车的自家媳妇或甩着长辫的姑娘。众人简单商议了一下，便在绿色的田野里说笑着逶逶迤迤地朝荷花村奔去。

荷花村被荷花簇拥着，绕村小河里挨挨挤挤的荷叶丛中开着洁白的荷花，立着籽粒饱满的莲蓬。此时村头大柳树下，堆着一堆堆橙红色的、铜黄色的、橙黄色中点缀着翠绿色的、墨绿色中夹杂着金黄色的起着圆棱的圆墩墩的南瓜。那大南瓜，有的大如脸盆，有的好像水桶。

拉回南瓜的当天，各家案板都空前地响了一阵。因那老倭瓜太磁实了，非得剁才能成块……

可乡亲们是不安于现状的。换南瓜是救了急，但白花花的红芋片年年送出多少有点不甘心，于是便想到——“自己种”！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李老汉。李老汉可是个能人。盖房、使牲口、扬场、雕砖花样样都会。李老汉将换来的南瓜中最甜最面的留下籽，第二年春整好地施足肥种到地里。

不久，南瓜秧芽顶着壳破土而出，嫩嫩的、胖胖的。没几天，心形的两面有茸毛的叶儿也伸出来了，像小孩向大人伸着两个要抱抱的小手。不仅李老汉高兴，整个村子都似乎看到了希望。

那年风调雨顺，李老汉的南瓜秧藤叶舒展长势极旺。正上农中的大儿子告诉爹：“要拿杈子。”李老汉不听，认为“多一根藤多结个瓜”。当南瓜秧藤上开出黄灿灿的花时，儿子说：“爹，要传粉。”“啥传粉？”儿子拿动物作比较，随手掐了一朵雄花，去掉连着的花瓣，将花粉在雌蕊柱头上搽了几下。老子一脸不屑：“传啥粉，丢人。”一场透雨后，李老汉的一地南瓜秧疯长起来，瓜纽前边结着后边缩着，满地南瓜秧带着茸毛伸着白须顶着露在晨光中像拥挤的蛇似的纷纷昂着头。气得李老汉拿根竹竿一个劲地击打：“叫你长！叫你长！”

第二年李老汉汲取了教训，和儿子一起种出了南瓜。以后村里人陆陆续续种了起来。大约是水土问题，种的南瓜没有荷花村的甜和面，但毕竟结束了换南瓜的历史。

光阴荏苒，斗转星移。现在，村民已不需用南瓜充饥，他们偶尔吃吃南瓜，或熬汤或做饼，那是为了养生或改善食谱。

而我，每当看到南瓜时，便想起了当年换南瓜，想起李老汉的南瓜地，想起了那绿色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