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芙蓉

阿果发表于2014年08月28日18:05:43 | 名家美文 | 标签(tags):木芙蓉 散文美文 阿果

季节走到晚秋,芦苇白了头,茅草的脊梁也折了。田野上散落的草垛,像抱守残局的几枚棋。大自然从兴盛到萧索只需一夜秋风。季节的针脚走到哪里真的有关系吗?虽然冷空气一阵强过一阵,冬天都已起了意,木芙蓉依然过着自己的春天。

说木芙蓉是秋花的代言,好像不够资格,到底菊花占得头席。但菊花开到现在,爱摆明星的谱,换装换戏,公园、花坛,各色沙龙里走走,哗变的环境、现代的审美已将它们搞得野趣殆尽。木芙蓉,不似培植的花草常在台前,它们安静在路边、河畔,自喜茁壮。某日花放,一株株弄得跟孔雀开屏似的。晚秋的凋败里,它偏来了一场鲜花的豪饮,醉倒多少路人。

新生的风情线,两岸种植了不少木芙蓉,早晨班车路过,微风抖动着花枝,像一群拉拉队姑娘对我们热情相迎,心漴漴唱和,情不自禁哼出小曲。车上的同事问,早上喝了蜜啦,这么开心。啊,是的,喝了花蜜呢。我指指窗外,笑答。我要是小蜜蜂,这节气遇到这样的花潮,大概也要开心得晕过去。

木芙蓉的花蕾太像一只等待发酵的包子,干瘪的,有皱褶。秋风二三天揉捏,包子鼓胀了,然后一抹脸成了花,跟京剧里的变脸似的。木芙蓉的确会变,一朵花还一日三变,早上是粉白的,到了中午灿若霞,夕阳下再看,成醉人的绯红。宋代姚宽的《西溪丛语》卷上这样说:“牡丹为贵客,梅为清客,兰为幽客……菊为寿客,木芙蓉为醉客。”打量一朵木芙蓉,恰如腮帮子醉红的美人抛出的秋波被你接住,你醉不醉?

我曾对好几个人说起木芙蓉变色的事,可惜人家嗯啊一下就搪塞过了。这年头,人是活得越来越实际。花能当饭吃?花能给你体面的工作?不能。那你怎么还让花草绊住你的脚,为花草沉吟至今?这花草说重了也就是生活的调味品,不是必需品。“假如你有两块面包,请你用一块换一朵水仙花”,拿默罕默德的话说给身边人听,多半要被笑酸、笑傻。

多情如花,开在当下,诱发艺术、得遇知音的可能性太小了。

从前应该不是这样的,从前的花草都有可能放到浅吟低唱里溺爱和激赏——

清晨推开门,被冷空气撞了个满怀,一个寒战连忙拢住衣衫,放眼看,草上白白的,原来昨晚落了第一场霜。却见院子里的木芙蓉,花儿粉红粉白杂糅,朵朵妖娆,坚韧之意此刻显露。眼定,心醉,冷也不觉得了,在花树前来回踱步,突又快步走进书房,一手捋住发髻上松下的几绺散发,一手提笔疾书道:谁怜冷落清秋后,能把柔姿独拒霜……亦或那句: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草木一季,人心应和,才不辜负人与物的共同消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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